騎自行車去超市買菜的日本前首相

2年多沒有見到村山老先生了,這次趁著去福岡講演的機會,決定去看望他。老先生1924年生,應該有88歲了, 村山先生卸任日本首相後不久,又放棄了國會議員,正兒八經告老,回到了自己的家鄉——大分縣大分市,日本九州地區一個濱海城市。

電話打過去,是村山先生親自接的,一聽說我去看他,很是高興,約好第二天上午在他家見面。第二天一早,開車從九重町出發,沿著山間高速公路1個半小時就到了大分市。車開到村山前首相的家門口,沒有想到,剛好遇到老先生騎了自行車從家裏出來。還是我手腳麻利,掏出相機連拍數枚,記錄了一位元日本前首相騎自行車外出的罕見鏡頭。



老先生見我們到來,忙下車。我問他騎車去哪里?他說:「妻子一直腰疼,我去超市買點菜。

您是日本前首相啊,況且已經88歲,不至於還親自騎著自行車跑超市吧?

老先生請我們進屋。屋子與2年前我第一次來看望時的情景沒有變化。門口依然整潔,屋內依然狹小。村山先生說,這房子是明治時代的建築,已經有130年了。1945年時,美軍轟炸大分市,這一帶的房子都被毀了,就剩下這一棟房子還在,「這是一棟幸運的房子,於是就把它買下來了」,村山先生說。



進了屋,村山夫人在家,曾經的「日本第一夫人」,是一個很典型很慈善的老太太,又是端茶,又是拿豆餡餅,躬著背,好像一定很疼,看了直讓人難受。我給村山首相帶去一盒茶葉,是老家浙江舟山出產的「普陀山佛茶」。老倆口特別高興,忙打開盒子看,說「佛茶就是仙茶」。


與村山先生就著茶,談到了中日關係,談到了現政權,談到了他與中國領導人的交往,也談到了釣魚島問題。我把他的話都錄下來,準備另外整理成文,供各位網友參閱。

談得最多的,還是他的人生故事。村山先生有11個兄弟姐妹,他排行老六。

「小時候家裏窮,父親是打魚的,這麼多孩子沒法管,我是老六,所以父母親對我很放任,也沒有什麼期望,有飯吃,不餓死就行了。」村山先生說。

小學畢業後,村山先生被親戚帶到東京,在印刷廠打工。白天工作,晚上就去讀夜間中學勤奮讀書,後來還考上了明治大學政治經濟學部

村山先生說:「剛進學校,就被征了兵,是陸軍二等兵,」幸運的是先生沒被拉去當炮灰,日本就投降了。東京一片廢墟,他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家。

村山前首相回到老家後,就開始了工農運動的生涯。後來當選為市議員,1972年當選為國會議員。1992年成為日本社會黨委員長。1994年當選日本總理大臣(首相),隨後發表了著名的「村山談話」,首次代表政府承認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。

村山先生當選為日本首相時起身致謝


1995年,村山首相訪問中國,參觀了抗日戰爭紀念館。

問起為什麼當時會想到發表這麼一個「談話」?

村山先生說:「剛好遇到終戰50周年,我想這個時候不說,以後就沒有機會說了。」短短的一句話,透著一份正義和信念,對於歷史的一份責任感。

前首相的家,沒有中國人想像的前呼後擁。村山先生的家裏,居然沒有警衛,沒有秘書,也沒有傭人,只有這對年近90的老夫妻,和一般平民沒有什麼兩樣。

老先生早上5時起床,一個人健步走到附近一處公園,和一些市民夥伴做體操,聊天。每天堅持2小時,以此成為他健康的源泉。



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:「日本首相退休後,都享受什麼待遇?」

村山先生搖頭說:「什麼都沒有!」

美國總統退休後,政府撥一筆錢給建個圖書館。日本首相退休後,政府既沒有特別補助金,也沒有什麼安家費,連書報費和交通費都沒有。生病就是一般的國民健康保險,自己承擔三分之一,沒有中國國家領導人們的「高幹待遇」。所有的生活,就靠幾十萬日元的議員養老金。

這個資本主義國家,也太沒有「人情味」了。

前不久,村山先生因為白內障,去醫院動手術。醫生問他「是要選擇視力可以看遠一點的,還是看近一點的?」

村山前首相想想,平時還要騎車上超市買菜,就選擇看遠的吧。醫生又告訴他一句話:「還有一種手術,既可以看近,又可以看遠,但是需要100萬日元,而且不可用醫療保險。」

村山先生聽了直搖頭,他不捨得那100萬日元。

我想,要是手術還沒做,我一定會跑去銀行取錢的。

臨近中午,村山夫人張羅著要做飯,我一定要請他們去外面吃飯。最後村山先生自己打電話到一家經常去的壽司店,訂好了座位,還叫了計程車


計程車到家門口時,我問司機:「認不認識這位元老先生?」

那司機說:大分縣的人都認識他,他是大分縣的寶貝,我們叫他“とんちゃん”(昵稱)。

走進壽司店,最裏面的一間,是村山最常用的地方。很小的空間,坐下我們四個人,就已經很擠。老闆娘說,村山先生從當議員時代開始,就來店裏吃飯。他不用說,我們都知道他想吃什麼。



怪不得村山先生外出不需要像我們這裏領導人內外重重幾層保鏢,與人民與鄰居之間的魚水之情,就是對他最好的保護。

村山先生雖然已是年近90歲的高齡,但是一年還要到中國訪問幾次,「退休後,海外跑得最多的還是中國。這兩個鄰居,不友好不行啊!

村山先生說:「我就是喜歡中國,忍不住。」


分別時,村山先生最後跟我說了這麼一句:「還讓你付了壽司錢,妻子說我了。真是對不住!」說的我心裏感慨萬千。

老先生,多保重!